很多朋友都不想結婚,原因當然很多,不過,“ 因為沒有碰上對的人”是最常聽見的理由。

沒有碰見對的人?唔……我總想起一段聽都聽不厭的故事。

伊已經二十二歲了,在那個年代,一個二十二歲的未嫁姑娘早就是個老小姐。伊長的也標緻可人,個性也賢慧乖巧,女紅烹飪什麼都會, 曉得為什麼媒人婆就是不肯進家門。幸好伊的爸媽並沒有嫌棄她, “沒緣分啦”,兩個老人家也只這樣想。那個時候的婚姻正處於媒妁之言與自由戀愛的交接點,伊也不是不能戀愛,但是伊那樣害羞的個性,叫她哪裡交朋友去?

所以伊就安安份份的待在家裡,做好一世不嫁人的準備。

媒人婆上門的那一天伊的父母簡直樂昏了,隔壁村某戶人家的兒子剛從日本回來,跟伊同樣年歲, 媒人婆問了,要不要哪天讓兩個年輕人見個面?

伊哪裡有什麼意見?低著頭羞答答的答應了。

雖說是讓兩人見面,但是伊那裡可能跟現在相親一樣的大大方方坐在那邊?所謂見面,也只是伊出來奉個茶罷了。

伊就這樣顫抖著雙手向男方奉茶,從頭到尾頭都低低的,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她看見一雙鞋子就停下來,對方拿了茶之後她就繼續往前走,直到看見另一雙鞋子。

伊終於看見他了,一截紅色的皮鞋頭引介了鞋子主人年輕的身分,伊的手抖的更厲害了,對方是什麼時候接過茶的? 伊想不起來了。

好不容易奉完了茶,伊慌忙躲進廚房。臉頰發燙的她捂著心口,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一小截的皮鞋頭。

“怎麼樣? 怎麼樣? 有甲意嗎?”伊的母親壓低了聲音問。
“沒看見啊,只看見他的皮鞋頭。”伊不停的绞著雙手。
“哎呀!那快那快!他們才剛走,應該還沒出大門。 快!過來看看!”伊的母親不等伊回答,拉著她的手就往小走廊跑。在那裡她們可以躲在暗處觀看大門口,伊慌慌張張的,踮起腳尖也只看見門口半片後腦勺。
“看見未?看見未?”伊的母親比伊還緊張。
“有啦有啦,看見了。”伊的聲音好細好小。
“那,有甲意嗎?”母親把臉湊近伊。
伊只是低著頭笑。

男方覺得伊"很古錐",就這樣,伊嫁過去了。男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敢嫁過來,因為新郎官是有名的火爆浪子,脾氣衝,拳頭大,因為看不慣日據時代台灣人總受到不公平待遇,他看見日本人就打,仗著先天體格的優勢以及運動細胞,在那個台灣人民飽受日本欺凌的年代,只有他打日本人的份,日本人可打不過他。結果有一次打到了郡長的兒子,家裡不曉得賠了多少地才替他擺平。

又有一次他跟朋友去吃冰,偏偏忘了帶錢,問老闆能不能賒帳。冰店老闆看見幾個兇巴巴的年輕人,以為是來吃白食的流氓,不肯賣冰給他們。他一氣之下站在冰店門口,想上門吃冰的客人都被他們嚇走了,老闆沒辦法,只好賣冰給他們。他跟朋友吃完了冰,過了幾天後如約還錢。

他又說要去中國大陸"走一遭",這一走,就從台灣走到了黑龍江。後來他最常跟兒孫輩說的故事就是: 他在黑龍江游過泳。後來戰事爆發,他才匆忙逃回台灣。在那段驚心動魄的日子中,他跟家裡斷了聯繫,家裡都以為他從此回不來了,沒想到幾個月後,他渾身跳蚤的站在家門口。他的母親一邊流著開心的眼淚,一邊燒大鍋子煮開水 。

這樣的一個人,是哪個大膽的女英雄敢嫁過來?

是伊。一個捏死一隻螞蟻都要念佛的膽小姑娘。

嫁就嫁了。兩人失去過一個孩子,不過之後又生了三個,他們渡過水災,伊陪著他創業,害羞的伊搖身一變,變成手腕靈活的老闆娘。孩子們漸漸大了,他們嫁了女兒娶了媳婦抱了孫子,伊跟先生退休了,兩人去醫院的次數開始多了起來,不過無論如何 都是兩人一起去,不一定是誰陪誰。

伊很喜歡講她年輕時候的事情給孫女聽,說來說去都一樣,連孫女帶男朋友回來,她也會對著那個不知所錯的年輕人說故事。

“阿媽,妳說妳看到一截皮鞋頭,怎麼知道那是阿公的皮鞋?”有一天孫女問她。
“只有他會穿那種樣子的皮鞋啊”伊很理直氣壯。
“那半片後腦勺呢?來的人那麼多,妳看到的確定是阿公的嗎?” 孫女決定煩她煩到底。
“唉唷!”伊從來沒有回答過這個問題,都是一句“唉唷”打混過去,不過她總會記得對孫女說:“ 阮年輕的時候,妳阿公說阮很古錐唷”

每次聽朋友說 自己沒有碰見那個“對的人”, 我總會想起我阿公阿媽的故事。他們在結婚之前都不知道要跟自己過日子的是不是那個“對的人”,但是卻幸福快樂到現在。所以我想,婚後的努力應該要比婚前的考慮再三來的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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