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座:父親

父親年輕時經常有同事約他去“特別的地方”消遣一下,從來就沒有人約他成功過。

“那個地方讚的啦,你去過一次就會愛上了,可以去摸小姐的屁股摟小姐的腰誒,不然就是去抱別人的老婆。”其他年輕男人們總把那個地方講的活色生香,現代的酒池肉林啊,只要有錢,年輕美麗的肉體就是你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裡的那一位再怎麽可人也比不上外面的。

“你們玩你們的,”父親說,”我玩我的。我也有地方可以摸小姐的屁股摟小姐的腰抱別人的老婆。“

回到家,父親抱起繈褓中的我渾身親個遍,我咯咯咯的笑個不停,父親得意地說:“我這不就是摸小姐的屁股抱別人的老婆?”

母親告訴我這段故事的時候我十三歲,跟父親的關係正是最緊張的年代,我的數理爛的一塌糊塗,只要是理工方面的科目我就完蛋,甚至懷疑自己大腦負責理工的那個區域根本沒有被我媽生下來,理工科的作業題目,我一看就是滿腦子空白。聼父母說小時候我碰上一個可惡的老師,她最喜歡叫我起來跟其他同學比心算,而且永遠找那些很強很強的同學來跟我比賽,自然輸的總是我,也理所當然的被懲罰:搧耳光。我小時候老師打學生還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即使我每天被老師打,家裡也沒辦法替我說什麽,就算真要去理論吧,”你女兒笨啊,怪誰?“是可以想象的理由。

不管是不是這樣的經驗讓我對數理從此有著莫名的恐懼,總之在我求學過程中,理工科永遠是我的罩門。老師講得清楚我也聼得明白,但是題目一擺在我面前,我就是不會。成績單上文科理科的差距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相反數了。

父親自然不能允許情形這樣惡化下去。他的方法很簡單:每個周末他就會幫我復習功課。

從這個時候就開始了父親與我之間的冷戰。

每次我跟他坐在書桌前,半個小時之内就會開演同樣的戲碼,做老子的罵做女兒的哭,面對兇神惡煞般的父親,本來就搞不懂的題目更加不會了。父親氣得罵我笨,我從小就被訓練不會頂嘴,但是心裡永遠有個聲音在反駁:“你以爲我喜歡這樣嗎?公式明明都懂看見題目就是不會做,這樣很開心嗎?”

他是爲了我好,我知道。

可是我不要。

我怕他。只要單獨跟他在一起我就渾身不自在,莫名的恐懼會壓在心頭,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我不會主動找他説話,他也不會找我,仔細想想,我們兩人除了每週必定的“約會”之外好像真的沒交流過什麽。那時聼人家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什麽啊?那麽我上輩子跟我爸的結局一定是兩人拿刀拿槍拼個兩敗俱亡這樣子的,不然這輩子怎麽會這樣水火不容?

父親的努力一點都沒有得到回報。國中時我的數理科永遠在及格邊緣,升上高中後,數學就幾乎沒有及格過。最誇張的是高二上學期的數學只有49分,死當,要留級的,我把成績單藏起來,騙父母說可能寄丟了吧,挨過了寒假以後有補考,我拚了小命考了個及格的分數才過關。但是父親還是堅持替我補習,我不曉得他在固執什麽,因為我的數學真的是無藥可救啊。最後,大學聯考時的數學題目我一題都不會,勉強猜了一題,考了個個位數。

父親真的是在我身上白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幫我複習數學理化的時間其實他可以省下來做他喜歡的事情的。

上了大學後跟父親的關係稍稍改善。不用上數學課了,再也沒有被罵的機會。我還是怕他,不過至少知道不會因為自己未發育的數理頭腦而被他臭駡一頓。

母親一直告訴我父親有多愛我,可是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我怎麽會知道?這種愛很抽象,我可以告訴自己他愛我他愛我他愛我他愛我,可是我就是感覺不到。

有一天我下樓拿報紙,結果被困在電梯裡。按了緊急鈴之後我也只能在電梯裡枯等,天曉得那個連路都走不穩的警衛什麽時候能過來救我。再來聽見母親開門的聲音,她說丫頭拿個報紙怎麽這麽久,要下樓看看。我一聽見母親的聲音就大喊,其實我是要她安心,我沒有被壞人綁走什麽的,只是被困在電梯裡了。母親一知道我的情形,慌慌張張的要父親趕緊想辦法,這個時候警衛總算來了,竟然很無奈的說,門打不開就打不開啊,他也沒辦法。我一聼簡直要昏倒,那是要我在電梯裡面待個天荒地老就是了。

父親開罵了。什麽打不開?打不開也要打開啊!不然女兒怎麽辦?就扔在裡面不用管了?

一陣乒乒乓乓後父親撬開了電梯的門。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告訴他,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我覺得他很像電影“捍衛戰警”裡面的基努李維。電影一開始他也是把困在電梯裡的人救出來的。

又過了幾年,我也當媽媽了。母親從臺灣過來幫我坐月子,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天寒地凍的地方,母親忍不住打電話回臺灣向父親撒嬌。父親要她忍耐忍耐辛苦一下,如果她不幫忙的話辛苦的就是女兒了。母親不服氣地說,看來女兒跟太太之間他選的是女兒哦。

我在旁邊聼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至此,我終於確定我是父親前世的情人,而且,是被他寵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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